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悲感,還是童年里經(jīng)歷的磨難使我變得感情豐富,還是七八歲的時候,我就會為一只死去的雞雛而痛心不已,為一只被殺的公雞傷心欲絕。父親從不殺生,所以他是君子遠皰廚也,母親殺雞前總要念叨:小雞小雞你莫怪,你是人家一盤菜.然后才下去一刀,我總是要怪母親,你既如此可憐它,為何還要殺它呢?父親則更有意思了,吃雞蛋時總要說上一句:老夫帶爾去西天,免在人間受一刀。兩個人的確是酸溜溜的儒生配假惺惺的二娘,所以,小時候我堅決不吃雞以此對抗父母。慈愛的心靈對金魚與小鳥都給予了愛情。門外有一個乞丐哀號,我的心就會忐忑亂跳,一顆顆淚珠沿著鼻子和面頰直流下來,直到大人拿錢或冷飯殘羹把他打發(fā)走了為止。
父親的一位朋友那時候特別喜歡我,他是一位右派分子,常上我們家玩,他每次見我哭的時候,總是會嘲笑我,說我的眼珠像海水一樣藍,眼眶也像海底一樣深,臉上卻是冰雪掩蓋的火山。那時候,我總對他的話感到害怕,不知道到大海是一種什么樣洶涌的自然物,但是又為冰雪掩蓋這句話深深動情,我隱約知道冰雪是高貴的,這句話正投合了一個兒童自尊自大的心思,和正在醞釀中的孤獨的情操。愈長大,就愈趨向孤僻,以為孤僻就是高貴了。尤其是后來家庭的種種磨難,讓我又過早地成熟,較早地思考凈是大人們也不敢想的“生與死”的之類的問題。所讀的則是李義山的悱惻纏綿的詩句與李后主的斷腸血淚詞章,到高中時,祥林老師則經(jīng)常逗我說我是黛玉了。我也覺得儼然是黛玉了。
可是這種悲戚與孤獨給我的性格打上了灰色的基調(diào),使我后來在工作與生活中飽嘗了苦頭,我知道我有盈溢的熱情與滿腹的慈愛。我總想以我的無私的愛心去贏得我所渴望的人們的真誠愛意,但是,每一次卻都是帶著深深的血痕悵然失望。我負著精神創(chuàng)傷,一次次蒙首投荒,只得悄悄地躲進精神的蝸牛殼里,把野馬一般奔馳的感情收回來,放在堆積如山的書卷上,從那里咀嚼回憶的味道,靜靜地沉淀心湖中的渣滓。以此求得精神安慰,升華了情感,也求得一次人生的進步.悲情-孤僻-慈愛-脆弱都是我性格中最早形成的要素特征.它讓我失去了許多,也讓我體驗了許多。擁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誰能說這不是一種美麗。
到后來,我終于走進心理學(xué)的殿堂,一個聲音如神明般的引援著我,鼓勵著我,給我當頭棒喝,給我脫胎換骨,它的律令振奮著我的心:原來人生還可以這樣活,原來事情還可以這樣看。今天我得和我的過去的靈魂告別了,"把不愉快丟在后面,像丟一個空殼似的."..."我曾奮斗,我曾痛苦,我曾流浪",但我祈望著而且堅信著,我今后,我的眼睛決不會輕易流淚,我的心靈決不會迷亂.我將越來越堅強地并為了新的明天而再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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