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成年后一旦自尊心受損就開始瘋狂購物,而購物的內(nèi)容絕大部分都是衣服。這是她們在無意識中回歸到童年母親的角色,對自己進行的撫慰。時尚界的巨大威力就來自:我們把籠罩自己一生的對母愛的渴求,投射到了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上。
電影《時尚女魔頭》引人注目之處就在于那些光彩耀目大名鼎鼎的服裝以及隱藏其后的物欲根源。結(jié)尾處,鉛華盡洗的女孩安德雅問男友,自己為何離開他?男友說,因為鞋子、衣服、提包,他們一起笑了。
笑是因為他們都很緊張。他們必須用笑來掩蓋和忽略一個事實——物欲戰(zhàn)勝了愛情!他們那看起來純真而堅定的愛情,在高檔服裝面前潰不成軍。
安德雅背叛愛情的歷史始于她遭到時尚界的嘲笑和蔑視,而她也嘲笑和蔑視對方。然后在主編的服飾文化史訓(xùn)導(dǎo)下和藝術(shù)總監(jiān)的棒喝式點撥下,這個灰姑娘突然認同時尚界了。她由一個穿著手織毛衣的土包子搖身一變?yōu)闀r尚女郎,她離開那個實習(xí)面包師男友和拿到一個名牌皮包就興奮莫名的女友,離開了代表著純真、淳樸、善良的窮人們。
在安德雅叛變的過程中,值得注意的是,她放棄已經(jīng)擁有的愛情和友情,為的只是加入那些曾經(jīng)嘲笑和譏諷她的人群中,得到他們的認同。為什么對這個女人來說,敵人居然如此重要?這是因為,敵人那里有美麗耀眼的名牌衣帽。
如果你閉上眼睛,聚焦于自己對衣服的欲望,一段段地回憶人生,尋找你對衣服的迷戀最早的起源。在你浮想聯(lián)翩時,最動情的畫面必然會和你的母親有關(guān)——母親怎么給你換衣服,買新衣服,怎么對你笑,正是衣服加上母愛,讓你感到自己是被人愛的,是有價值的,這是你成人后自尊感的來源。
女人成年后一旦自尊心受損就開始瘋狂購物,而購物的內(nèi)容絕大部分都是衣服。這是她們在無意識中回歸到童年母親的角色,對自己進行的撫慰。時尚界的巨大威力就來自:我們把籠罩自己一生的對母愛的渴求,投射到了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上。
衣服激活了安德雅大腦中存儲的有關(guān)母愛的情緒記憶,進而形成對這些女人的“母性移情”。也就是說,掌管時尚界生殺大權(quán)的主編米蘭達恰好站在安德雅母親的位置上。當這些“母親替代品”充滿威脅和敵意時,她就要拼命地靠向這些女人,就像被媽媽威脅“我不要你”的孩子哇哇大哭死死抱住母親的大腿一樣。
通過對米蘭達的認同,安德雅對抗著被拋棄的恐懼和保護著被損害的自尊心。安德雅通過努力征服了米蘭達,成功地造成米蘭達對她的依賴。然后,安德雅扔掉了一個PDA,一個象征她和米蘭達的施虐—受虐、依賴—被依賴循環(huán)關(guān)聯(lián)的的物品。同時,她也扔掉脆弱和無力,自卑和猶豫。因為通過認同,她已經(jīng)可以像米蘭達一樣果斷和自信。
影片以喜劇收場。而歡笑總是來自潛伏的絕望——對于擺脫物欲的絕望。擺脫物欲就等于擺脫母愛。安德雅和我們絕大部分人一樣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對母愛的依賴,所以我們隨時有可能重新被物欲淹沒,我們的生命就這樣在欲望中隨波逐流,就像從一種服裝風(fēng)格跳躍到另外一種服裝風(fēng)格一樣。
安德雅仍然會在男友/主編、女兒/母親、施虐/受虐、自卑/自戀、純真/虛偽、時尚/土氣、物欲/愛欲的兩極對立磁場中循環(huán)輪回下去。她要不斷地把自我投射到外物上去,并且通過認同他人來獲取自尊和自信。
從自我投射這個角度來說,安德雅和《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沒什么不同。只不過秋菊把自我價值投射到他們家男人那“要命的地方”而不是高檔服裝,秋菊把一個欣賞自己的他人投射給村長而不是時尚雜志的主編。
當村長最后鋃鐺入獄時,秋菊一臉的困惑。她內(nèi)心對村長(父母)愛恨交織的情感的確不是一黑二白的法制體系以及她自己能夠明了的。這些情緒屬于無意識深沉黑暗的大陸——它們來自眾神和野獸出沒的遠古,它們在帶給我們自由靈魂的同時也剝奪了我們的自由。物欲之網(wǎng)籠罩大地,我們的愛情就像海鮮餐館水族箱里奮力攀爬的螃蟹一樣,命懸一線。 |